“水鬼”传奇（节选）

——李冰与都江堰

大江滚滚，翻腾着波浪，一群人聚集在江边。

蜀郡守李冰为了修建都江堰在招募“水鬼”。

都江堰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，需要成千上万的民工，尤其是一些技术工种，比如木工、泥瓦工、水工。而水工是一个很特殊的工种，岷江凶猛，需要一批水性极好的人。大家习惯称他们为“水鬼”。

招聘水鬼的方法很简单：看其水下停留时间长短。

有一百多人在旁边的大湖里已经测过，能在水中憋气一袋烟的工夫。现在又把他们带到怒涛奔流的大江边来了。

望着两米多高的波浪，水工首领周峰抱起一块大石头，扔入水中，一百多斤重的石头，打个漩涡，眨眼间被水流冲出几步远，不见了踪影。

岸上的人脸色大变，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
周峰声音冷冷的：“你们都看到了，自己掂量一下，下去，被冲出百尺，还能逆水游回来的，就下去试试。”

一个人踌躇了一下，退到了后面，接着又有二十多人陆陆续续退出了。

终于，一个壮汉大吼一声跳了下去。

扑通扑通，一批人跳了下去。

周峰不露声色，默默计数，他估计有一半人能游回来就不错了，大部分人恐怕要在下游上岸了。

没过半个时辰，江面上便露出了一颗颗脑袋。他们是其中的佼佼者，不仅水性好，而且头脑聪明，一跳入水中，立刻沉入水底，从水底潜游回来。要是靠力气蛮干，绝对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的。

李二郎来了，他是李冰的儿子，也是有名的水利专家。

“怎么样？”

“还可以。”周峰点点头，“招五十个水鬼没问题。”

“看见那个老头了吗？”

“谁？”

“那个灰衣服老头。”

周峰迟疑片刻：“他好像走了。”他记起来了，是有一个灰衣服老头，戴着大斗笠，没看清他的脸，但在大湖里考查水鬼的憋气功夫时，他在岸边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。

“他走了？可惜啊！”李二郎说。

突然有人高喊：“快看。”

只见湍急的江水中，有一个人在浪涛中仰面朝天，时起时伏，像是失去了知觉。

周峰看着，猛然觉得有点儿不对。

水面上的人应该随波逐流，被水冲走，而这人却逆流而上。再仔细看，躺在水上的人潇洒自如，头部还枕着一顶斗笠。

“啊，是他，那个老水鬼。”李二郎说，“别看他年龄大，但水性极好，被人称作‘浪里飞’，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周峰心中欢喜：有这样一个能人，太好了。

“浪里飞，浪里飞。”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，老水鬼忽然在水面上站立起来，踩在浪尖上，随着翻滚的浪涛时起时伏，就像走平路一样，借助水力，向岸边移来。

周峰心中赞叹：好功夫。

老水鬼轻轻一跳，便已站到他面前，微笑地望着他，扬起手来向他打招呼。

一看见他那残缺的小拇指，周峰瞪大了眼睛，心中陡然一惊：是他，绿指水贼。

虽然对老人的面貌有点儿陌生，但他残缺的右手太明显：小拇指被截掉一半，却戴着一枚翡翠戒指。

周峰再仔细打量，发现这老人的眉眼之间仍留有旧时的痕迹。

没错，就是他。相隔十多年，别人也许不会认识他，但周峰刻骨铭心，绝对忘不了。因为他就是栽在这个老水贼的手里。

那时，周峰不是水工，而是一个捕快，一个年轻厉害的捕快。

他家世代是长江渔民，他从小就生活在船上，长在水中，水性极好，简直像是水中的一条鱼。年仅十五岁，他便被官家的水上巡捕招收进去，当小捕快，对付长江上的水贼。

浩渺长江，水路运输繁忙，货船客船来来往往，水上盗贼杀戮劫掠，极为活跃猖狂。作为捕快，周峰参与破获了几起大案，他高超的水中神技令人惊叹。

一次是一大批水贼船团团围住大货船，他只身一人，潜入江中，从下面连凿十余只水贼船，将其沉入江中。水贼大惊而逃。

一次是水贼抢劫得手后，他潜伏在水中，跟随水贼船三百里，一直跟到了水贼的老窝。

他很快被提拔为捕快首领。指挥比他年纪大的捕快，这让他颇为自豪。但就在他春风得意时，他栽了一个大跟头，栽在绿指水贼手里。

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：那是一次规模很大的行动，一个运送贵重货物的船队遭到水贼的突然袭击。这早在他意料之中，很顺利就擒获水贼五十余人。

在船队凯旋的路上，前面突然出现一只小船。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独自摇橹，仰起脸来大声笑道：“久闻周捕快水性惊人，是我水上兄弟的克星。”

同行的捕快小声嘀咕：“这家伙也是水贼，看来大有来头。”

戴斗笠的人用面巾遮住脸：“周捕快，你砸了我们的饭碗，让我们日子难过，我不得不与你计较一下了。”

“怎么计较？”周峰冷冷地问。

“你到水下与我比试一下，如果你胜了，我们永远退出长江水域；如果你败了，在下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。”

“什么要求？”

“你从此退出捕快队伍。”

“好。”周峰果断答应。

旁边的老捕快低声问：“要不要下去几个人帮你？”

“不必。”周峰傲然说，纵身一跃，从大船跳向小船。

小船船尾翘起，两人一起掉入水中。

周峰太大意、太自信了。

他在水中睁开眼睛，竟然找不到人。他骤然回头，不出所料，对手就在身后。在他转身的工夫，又转到了他身后，动作比他还快，简直如影随形。

周峰明白，碰到了死对头。

他在水中倏地向下一滑，对手也跟着向下一滑，两人似两条鱼在水中翻来覆去。周峰不敢大意，抽出了匕首，左刺右刺，对方灵活躲闪，他总慢一拍。

忽然他感觉手腕被人从后面攥住，针刺般地疼痛，手一松，匕首滑落水底，接着后背、肩膀、脖颈被连点穴位，四肢仿佛失去知觉。一条绳索像蛇一样，沿着他的身体缠绕，牢牢捆住他的四肢。

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，另一只手戏弄地按他的鼻头。

周峰看清楚了他的脸，更看见了他右手残缺的小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。

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周峰抛出水面，周峰落到了大船上。

他狼狈极了，就像一头被四马攒蹄的猪……周峰退出了捕快队伍。

有的同伴劝他：“和强盗的约定不必当真，你应该依旧当你的捕快，直到将他缉拿归案为止。”

周峰默不作声，捕快他不当了，但捕快的职责他不会忘。他发誓早晚要捉住这个家伙，别人不知道这家伙的特征，但他知道：绿手指。